翎十九的小竹林

【苏夏】灯火 4

我已经是一条咸鱼了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第四章

 

夏夷则收拾了夏红珊的遗物和几张卡片证件，整栋房子便再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。他小时候跟夏红珊住的房子早被李太太借故卖掉。这里是李圣元给安排的住处，离公司不远是好，更好的是邻居皆是李圣元的心腹。

他可以理解李圣元的不放心，毕竟那人不成器的儿子已经够多了。

只是李圣元仍当他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，也不知是狂妄还是愚蠢。

夏夷则正要甩手离去，一只脚踏出门却又收了回来。他回到卧室，拿了几件贴身衣物。他这时候正穿着百里屠苏的衬衣与长裤。他们两人身形十分相似，互穿衣服全无障碍。但是两个人相处，还是得留出些分寸来，才能有喘息的余地。

更不提他们其实并没有多深的关系。

百里屠苏为什么会同意自己住下呢？这样的念头在夏夷则脑中一闪，又很快被弃之不顾。他已经不想去猜测百里屠苏的意愿，只要结果如他所愿便够了。

夏夷则拎着一个不大的提包关上了房门，想象着李圣元掌握不了自己行踪时的气急败坏，便觉得十分舒心。

他相信李圣元会让步，因为那人已经穷途末路。他太想留住自己白手起家打拼出的一切，便注定要受制于人。

当然李圣元也有可能选择强硬到底，他刚愎自用惯了，哪里容得下小辈不受他控制？

如果真的走投无路，也没什么要紧。对于李氏抑或李家的财产，夏夷则并没有什么执着。之前步步为盈，不过是不想让他们一家四口好过。但是如果膈应他们，要以自己也不好过为代价，就有些得不偿失了。

要是真的跟李氏撕破了脸，就赖在百里屠苏家也不错。

他这样想着，脚下的步子又轻快了三分。

 

夏夷则双手都有东西，却还是坚持自己拿出钥匙开了门。

这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，百里屠苏坐在餐桌前，面前的饭菜已经没了热气，却依然整整齐齐没被动过。察觉到他回来，百里屠苏抬起头，眼中的光彩稍纵即逝，“你……我去热菜。”

夏夷则刚才为了甩掉跟着他的车花了些时间。他把东西放下，有些抱歉，“你先吃就好，不用等我回来。”

百里屠苏没说话，只端着几个盘子进了厨房，将菜倒回锅里重新加热。他脑后蓄着发，平时大多会编成一根整齐的长辫，此时却只是松松绑了一下。散开的长发落在他身后，随着百里屠苏的动作衍生出流畅的线条，勾得夏夷则有些心痒。

夏夷则其实并不喜欢跟别人离得太近，但是到了百里屠苏面前，他就仿佛成了皮肤饥渴症重症患者，恨不得能时时刻刻贴着那人才好。

这可不太妙啊。夏夷则这么想着，却还是放纵自己走上去环住了那人的腰。他们的身高相仿，夏夷则可以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。

百里屠苏没什么反应，仍默默挥着锅铲。

夏夷则看着碧绿的西兰花在锅里翻腾，觉得这时候的百里屠苏亲切得可爱。第一次见面时的百里屠苏光锋利冷淡，不好接近、不易取悦，几乎让搭讪的夏夷则打了退堂鼓。但是现在，这个人被他抱在怀里，好像他们真的无比亲近。

真好啊。夏夷则轻轻笑了一声，紧了紧手臂。

掌下的触感很快让夏夷则心猿意马，他的手从薄薄的棉质t恤里伸了进去，在百里屠苏的腹肌上捏了捏。

百里屠苏半转过头，夏夷则便顺势在他脸上啄了一下。

“腰不疼了？”

“都要断了。”夏夷则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百里屠苏身上，半真半假地抱怨，“你在床上怎么那么凶？”

百里屠苏把菜装了盘，“吃了饭你再睡会儿。”

夏夷则松开手，笑问：“你陪我？”

 

吃了午饭两人看了会儿国际新闻消食，百里屠苏就把夏夷则拖进了卧室，给他按摩腰背。

百里屠苏的手掌很热，也很有力。所到之处，酸痛确实缓解了不少。夏夷则被他按得舒服，很快昏昏欲睡了起来。等百里屠苏停下动作，才发现夏夷则已经歪着头睡着了。

这样睡呼吸不畅，等起来一定难受。百里屠苏唤了他两声，那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。思及从昨夜到今早的胡天胡地，百里屠苏轻轻叹了口气。

夏夷则睡着的时候眉头也皱着，仿佛有什么事不能如意。他给夏夷则翻了个身，那人哼了一声，又睡过去了。

百里屠苏坐在床边，凝视着夏夷则的眉眼。夏夷则的一双眼睛可谓溢彩流光，尤其是染上笑意的时候，十足撩人。而他安静沉睡地时候，眉目间却又透出一股冷淡疏离来。

这样的矛盾却更让人无法自拔。

百里屠苏看了一会儿，低下头在夏夷则眉心轻轻一吻。

 

夏夷则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五点。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，身上只挂着内裤跟一件皱巴巴的衬衣。他少有睡得这么熟的时候，此时虽然醒过来了，也还有点晕晕的。百里屠苏家并不大，除了卧室便是画室与客厅。他在客厅转了一圈，才反应过来早上那个画架已经被收走了。要是平时，他是不会随便闯进别人的工作空间的。但是这时候大脑缺氧造成的眩晕麻痹了他的理智，等夏夷则反应过来，他已经打开了画室的门。

百里屠苏拿起画笔的时候，一贯的冷淡便消失无踪。他眼中迸发着的热情与专注，几乎让夏夷则立刻清醒了过来。

如果他是这样看我的就好了。

夏夷则这样想着，敲了敲门板。

百里屠苏抬起头来，眼中的热烈尚不及褪去。

夏夷则对他轻轻一笑。

百里屠苏动了动眉，再看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淡与持重。

夏夷则有些失望，转而掩饰一般地问：“我来做晚饭？”

 

晚饭简直是一场灾难。

即便不以百里屠苏的水准做标杆，整张桌子上也只有一道凉菜可以入口。

百里屠苏十分委婉地说：“你平时……一定很忙。”

夏夷则面对着惨淡的现实，坦白道：“……我基本只用微波炉。”说着，又去夹硬得可以磨牙的牛肉。

百里屠苏再看不下去，站起来道：“别吃了，我去煮点饺子。以后我负责三餐。”

夏夷则毫不犹豫地把筷子撂下了。

 

晚上百里屠苏在画室里工作，夏夷则跟几个自己这边的人确定了一下公司的状况，便无所事事了起来。

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吧？

夏夷则虽然没有经历过普通人的婚姻，但也大概知道夫妻之间是会共同分担家务的。

客厅原本被百里屠苏摆了画架，地上自然也留下了不少颜料的痕迹。夏夷则看着那些深深浅浅的结块，顺利找到了事做。

 

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巨响，接着又是一阵清脆的水声，百里屠苏一惊之下差点下错了笔。他冲出去，正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。洗拖把的水桶倒在地上，仍不屈不挠地发出些余响。沙发本是浅色，此时浸了水，十分清晰。夏夷则一手紧紧握着拖把，一手撑着茶几，半倒在地上愣愣地抬起头看他。

好好一个大少爷，做这些干什么？百里屠苏上前一步，拖住了他的手臂，“你没事吧？”

夏夷则站起来摇摇头，干巴巴地扬了扬嘴角，“我就是想……”他正说着，陡然变了脸色，直接扔了拖把去够一个放在沙发旁的袋子。

纸质的袋子当然不防水，夏夷则一提袋柄都掉了下来。他也顾不得水不太干净，直接把袋子从下面拖起来抱到了怀里。意识到袋子已经被浸透，他把里面的东西直接倒在了一旁没被水泼到的沙发上。

放在最上面的相册封面上镀了塑料膜，倒是不怕水，下面一大沓明信片却湿了小半。

百里屠苏看夏夷则极快地把明信片铺开，又手忙脚乱地拿了茶几上的抽纸来擦，便知道这东西对夏夷则十分重要。他本以为今天夏夷则回家只拿了些衣服，毕竟暂住而已，没理由带相册之类的东西过来。

但这时候也来不及细想，眼见夏夷则脸色越发的白，百里屠苏也抽了纸为那些卡片吸起水来。

他拿起的第一张卡片想来时间很久了，字迹本来就日渐模糊，此时被沾了水，已经晕开了一片或蓝或黑的墨痕。百里屠苏把水吸走，也挽回不了太多，卡片中间只留下些墨迹与模糊的划痕。百里屠苏的视线微微下移，正看到这张卡片的落款是“夷则”。

百里屠苏一怔，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夏夷则一眼，那人只专心挽救着卡片，根本没在意这边。百里屠苏很快不动声色地把这张卡片放下，手上动作的时候也仔细留意着落款。

落款有“夷则”，也有“夏红珊”。零星的几张署名李焱的明信片落在角落，要不是百里屠苏对“李焱”这俩字十足敏感，几乎注意不到。

“夷则”与“李焱”的笔迹可以看出是出自一人之手，只是“夷则”这两字比较起来总是更稚嫩些。而“夏红珊”娟秀文雅，落笔轻柔，像是出自女人之手。

百里屠苏手上动作不停，心里却渐渐乱了起来。

他已经查过李家的资料，李太太并不姓夏，甚至李家摆在明面上的亲族之中都没有姓夏的。所以他才会完全相信“夏夷则”不过是李焱随口诌出来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