翎十九的小竹林

【苏夏】茫茫 3

第三章

穿着蕾丝小围裙的机器人走出了房间，仿佛某种隐晦的暗示。百里屠苏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，“我需要向你说明一些事。”

李焱强迫自己绷紧神经，身体却仍不受控制地放松着，仿佛每一块肌肉都是虚虚地黏在身上，身体软得不可思议。他的潜意识似乎认定他是安全的。李焱不知道这是标记导致的本能反应，还是出于一些心理因素。而无论是不可抑制的本能，还是不能左右任何事的情感，被它们操纵的感觉都糟糕透了。

百里屠苏察觉到了李焱面部的僵硬，但在此时并无意探究，“议会在向你寻求合作。”

与一个阶下囚合作？李焱压抑着自己嘲讽联盟的冲动，配合道：“愿闻其详。”

“战争扰乱了银河系的秩序，严重阻碍了社会的发展。联盟……”

“唔？！咳咳！”

百里屠苏刚开腔，就被李焱打断了。落难的皇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，咳嗽地几乎没法好好说话，“你……这是议会交给你的发言稿吗？”李焱方才的坏心情在一瞬间消失殆尽，他回想起学生时代百里屠苏在政治考试前临阵磨枪的艰苦卓绝，笑得几乎整张床都在抖。

百里屠苏清了清嗓子，显然从李焱戏谑的目光中猜到了他在想什么。

“开诚布公吧。”李焱脸上尽是未褪的笑意，与百里屠苏记忆中的那个人十足相似，“谈判无非几个要素，共同的愿望，开出的条件，许诺的利益。”他挑挑眉，道：“我假定我们都希望战争尽快结束，那么，联盟希望我做什么？”

百里屠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“联盟可以允许你联系旧部，提供武器补给，牵制帝国的军队以帮助你发动一个……”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，似乎在斟酌合适的用词，“一次或许不太合法的政治变革。”

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百里屠苏这样说话，李焱忍不住感慨自己当初熬夜给他补政治课的心血没有白费。

“总的来说，联盟打算帮助我得到皇位。”李焱发自内心地给出了一个评价，“真是古道热肠，令人感动。”

百里屠苏动了动身子，接着道：“条件是，新帝国加入联盟、裁军、交税，将一些在军事上比较敏感的星系交由联盟议会统一管理。”

“常规的条件。”同时也很不牢靠。当帝国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，联盟会允许皇帝依旧存在吗？君主立宪或许是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，但事实上帝国的主权会被联盟高层光速分割殆尽。

“同时，议会要求你的继承人足以取得联盟的信任。”

这个说法很委婉，但李焱立时就听懂了，“比方说，有一个身为联盟将军的父亲？”

百里屠苏错开了李焱的视线。

“很合理，对双方来说。”李焱点点头，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立场。如果他拒不合作，联盟也完全可以强迫他留下或真或假的子嗣，并且以这个孩子的名义“和平联合”帝国。明谋如此，而李焱此时只能选择全盘接受。

至少联盟没打算把他交还给帝国，这就足以令他满意了。

“我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？”不在第一时间做出承诺是谈判的要义之一，哪怕手中全无砝码。

“我。”百里屠苏回答道。

李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，那人便又补充道：“如果你对我不满意，议会还有别的人选。”

    已经被标记超过二十四小时的Omega：“……”

诚然，标记是可以通过强制手段祛除的，在他没有怀孕的前提下。

李焱被百里屠苏噎得无话可说，只好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这场理应严肃正经的谈话里。是的，百里屠苏并不合适。

即便此时身陷囹圄，李焱也并不甘愿扮演联盟傀儡的角色。如果他打算在某个恰当的时机单方面宣布合作破裂，势必要舍弃一些东西，比如一定程度上的名誉、与联盟之间的信任、一些不易蒙蔽之人的尊重，大概率还有那个流着一半联盟血统的孩子。

从这一点来讲，哪怕一个伍基人都比百里屠苏合适。

李焱轻轻地出了一口气，觉得自己心尖都在微微发颤。

但是，那是百里屠苏啊。

他挥不去的前尘，醒不来的梦魇。

他们安静地凝视着彼此。十年前的那场决裂之后，李焱便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百里屠苏，不由惊觉他的肩膀实实在在地宽阔了不少，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纤细。他的眉目依稀是旧时的模样，浓稠艳丽，却被战争磋磨出的锋芒包裹，几乎让人不敢逼视。

那双沉如旷宇的眼睛如今在阳光下微微发亮，李焱甚至觉得自己将在这样的目光中窒息而死。

某架天平瞬间倾塌了。

让帝国跟联盟一起见鬼去吧！

李焱一手撑在床上，向着百里屠苏倾斜过去，“所以，这就是你在监控下为所欲为，却在自己的地盘上……跟我保持距离的原因？”

年轻将军的眉头轻跳，嘴角与身体却纹丝不动。

但李焱太熟悉他了，熟悉他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汹涌的暗潮。

 “你在监控下干脆利落地标记我，向议会证实了你我的‘交情匪浅’。现在却又惺惺作态，让我‘自由’选择？”李焱挑起一边的嘴角，“你在矛盾些什么？这些腌臜交易让你不齿？亵渎了你尊重自由与人权的原则？”

李焱一边讽刺着百里屠苏，一边恍惚地想着，太好了，谢天谢地，我没有毁了他。

他还是百里屠苏，真是太好了。

——夏夷则曾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，恐惧着百里屠苏变成他的模样。

李焱的嘴唇几乎碰上百里屠苏的耳廓，“你明明不想把我交给任何人，为什么不敢承认呢？”

PS：伍基人，星球大战里的一个种族，大概就是人形大猩猩的样子……